近年来，我国支付系统运行平稳，业务量保持稳步增长，但随着支付方式的创新发展，犯罪分子也开始利用数字支付实施违法犯罪活动。近年以电信网络赌博和诈骗为代表的新型犯罪案件呈现出持续高发多发、黑灰产业日益专业化等特点。2021年4月，人民银行在2021年支付结算工作电视会议上强调，要坚决打击跨境赌博、电信网络诈骗和非法支付活动，持续规范支付服务市场秩序。这是人民银行继2020年召开专题会议研究部署打击治理跨境赌博资金链工作后，再次将“严守资金安全”作为支付结算工作的重点，旨在更好地守护人民群众的“钱袋子”。笔者将结合财付通公司实践，探讨支付机构在反赌反诈工作中遇到的新挑战以及智能化的全流程风控系统在识别和处置涉赌涉诈犯罪活动中的关键作用，并提出相关政策法规建议。

警惕利用数字支付诈骗和洗钱的新趋势

随着数字技术的广泛应用，我国支付体系不断优化，在支持经济社会发展、服务民生特别是抗击新冠肺炎疫情和支持复工复产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人民银行的统计数据显示，我国支付体系运行稳定，业务量保持稳步增长态势。以移动支付为例，2021年第三季度，银行处理移动支付业务390.77亿笔，金额126.81万亿元，同比分别增长13.28%和8.62%；非银行支付机构处理网络支付业务2681.86亿笔，金额90.71万亿元，同比分别增长14.37%和14.88%。非银行支付机构在小额支付环节发挥了突出作用。

但值得注意的是，随着消费者和企业逐步开始采用更多实时到账的数字化支付方式，支付服务常常被犯罪分子利用，成为电信诈骗和洗钱等犯罪活动的工具。特别是新冠肺炎疫情发生以来，境外赌场、赌博网站加大招赌力度，一些不法分子大肆实施电信网络诈骗，两类犯罪组织和人员相互勾连，危害更加突出。而虚拟币交易因其支付方式多样快捷、匿名性强、跨境流动便利等特点，成为犯罪分子“清洗”非法所得的重要手段。
针对上述情况，我国相关部门积极开展打击治理工作，有效遏制了电信网络诈骗案件的上升势头，2021年6月份以来，全国电信网络诈骗犯罪发案数量连续实现了同比下降。但不法分子诈骗手法、资金转移方式不断翻新，给识别和追诉涉诈资金链带来困难，对支付机构的风险监测识别能力带来新的考验。

新型违法资金链对反赌反诈提出新挑战

从海量的账户和交易数据中准确地识别与违法犯罪活动相关的资金链是反赌反诈工作的关键。财付通公司的研究发现，随着数字支付手段的广泛应用，目前跨境赌博资金链呈现出了一些值得注意的新特点。一是资金趴账时间短、流动速度快。资金链团伙通过提前垫付给犯罪集团的方式，实现了资金T+0的快速流动。二是收款账号生命周期短。犯罪团伙每3～4个月就会换一批账号，以此躲避监管和打击，而且利用大量账号形成多对多的交易模式，比如利用“跑分”与平台风控手段进行对抗。三是犯罪分子滥用人工智能、区块链、虚拟币等新技术，使得违法资金链更加难以追踪，黑产的对抗能力更加专业，甚至组建了专业团队研究各支付机构的风控漏洞。四是犯罪组织利用资本项下资金流动、虚拟币交易、跨境收单三种方式进行资金跨境转移，将每个交易环节独立划分，增加了监管部门和支付机构打击治理的难度。

违法资金链的上述特征，给“反赌反诈”工作带来了新的挑战。

一是监测模型可借鉴不足，难以识别一些较为新型的、隐蔽的可疑交易。目前，违法交易活动的资金链路逐渐渗透至第三方支付领域，有些甚至利用虚拟币交易的方式完成。而在第三方支付资金监测领域，可供从业机构借鉴的经验较少，监测模型目前以内部案例为样本自主开发设计，模型建立时间短，验证不充分，难以识别一些新型的可疑交易，如通过个人支付账户在大量日常生活消费交易中混入虚拟货币交易。

二是犯罪分子反侦查意识增强，违法资金链路结构日趋复杂，现有监测手段常常难以追踪到最终的上游犯罪行为。例如，网络赌博等黑产通过虚拟货币进行资金结算，在资金离析处置阶段大量使用多个个人账户拆分交易进行资金划转，同时还进行跨平台操作，其实质为依托“第四方支付”形式实现资金结算，资金链条极为分散，资金最终去向不明，上游犯罪难以追溯。

三是不同国家和地区存在监管差异。虚拟币发行方、交易服务方、交易用户分散在不同的国家及地区，交易一般采用跨国多平台的支付形式，而各国在客户身份识别及交易记录保存等工作上存在认知及地域差异，从而增加了对资金进行跨境监测和跟踪的难度。

支付机构在反赌反诈工作中应承担的关键职责

开展反赌反诈工作，需要各方充分合作和共同努力，筑牢支付行业的安全底线，行业才能进一步健康发展。作为资金流转的通路，支付结算行业是反赌反诈工作中的重要环节，承担着阻断电诈、赌博资金链的关键职责。经过多年的发展，商业银行、非银行支付机构、清算机构、支付服务商、用户、商户等相关各方共同打造了较为完整的支付生态体系。面对支付领域违法犯罪活动新的挑战，支付机构需要从以下几个维度不断深入开展反赌反诈工作。

积极完善对内对外机制建设。一是建立跨部门统筹管理与协调机制，全力斩断涉赌涉诈资金链。二是建立与人民银行等监管部门的长效汇报机制，及时汇报从业过程中发现的涉赌涉诈新动向和反赌反诈新进展。三是强化涉赌涉诈研究，助力反赌反诈工作有效开展。积极配合人民银行、中国支付清算协会等部门开展反赌反诈调研，加强网络赌博监测分析、风险管理限权措施、个人信息泄露对策、行业风险信息共享联防等方面的专项研究。

不断优化反诈平台建设。支付机构应积极与人民银行、公安部进行联动，提升反诈平台使用效率，提高流水查询的便利性，为公安机关办理案件提供更好的支持。搭建涉赌处置行业平台，推动涉赌资金链治理常态化。联合中国支付清算协会和主要商业银行，推动建立涉赌涉诈黑名单账户信息核查和共享机制以及行业涉赌交易风险监测系统，共同对涉案银行账户进行整治打击。

积极配合“断卡”行动，按要求对出租、出借、出售、购买银行卡或支付账户人员进行惩戒。“断卡”行动，是指严厉打击整治非法贩卖电话卡、银行卡违法犯罪，采取打击、整治、治理、惩戒等多种措施，斩断手机卡、银行卡的买卖链条，从源头上遏制电信网络诈骗高发态势。为配合“断卡”行动，相关部门和机构应推动建立涉案惩戒人员的处置机制、处置文案、客诉应对等措施，保证惩戒工作顺利开展。

大力开展反赌反诈宣传，强化客户风险防范意识。支付机构应联合人民银行、公安部及相关协会，通过线上线下相结合的形式，多维度开展反赌反诈宣传，提高客户的风险防范意识，避免成为不法分子洗钱的帮凶。

加强监测分析和可疑交易报送，积极移交上报可疑线索。2018年7月，人民银行发布了《关于非银行支付机构开展大额交易报告工作有关要求的通知》，要求非银行支付机构与银行机构加强信息传递，为对方履行大额交易报告义务提供完整、准确、及时的客户身份信息和交易信息，完善资金上下游链条信息。对此，支付机构应严格按照通知的要求，加强监测分析，积极配合银行等机构，完整、准确、及时上报可疑交易信息。

科技创新提升支付机构风控能力

科技创新有助于提升支付行业的风控能力和水平。借助技术优势，支付机构不断优化和完善风控策略，为反赌反诈工作提供了坚实的技术保障。在打击网络赌博资金链方面，财付通公司通过“案例特征化、特征指标化、指标模型化”等方式对各类涉赌可疑案例进行分析，建立起“立体监控+生态联防”的智能风险防控系统，通过事前预防、事中打击和事后运营的方式，实现了全流程治理打击为电信网络新型诈骗提供支付通道的行为。

全流程智能风控系统，以风险量化、识别、决策功能为核心，同时具备丰富的技术打击手段。自该系统投入运营以来，财付通积极配合公安机关侦破、处置各类电信网络诈骗案件，有效净化了网络支付环境。具体来看，全流程智能风险防控系统打击违法资金链包括三个步骤（见图1）。

一是事前识别，严格执行身份核查。该步骤具体包括商户认证（KYB）和用户认证（KYC）两个方面。系统可基于数据模型实现用户和商户的可信分级与风险态势感知，对于存在较高风险的账户，拒绝为其提供支付服务，实现从源头切断风险。

二是事中分析，主动识别和拦截非法可疑交易。智能风控系统综合采用尽职调查、大数据建模，用户群体画像、AI智能分析和智能决策引擎等手段，实时审核交易信息。系统可以在海量的交易之中主动识别可疑交易，确定风险类型，并联合国家反诈中心对用户进行提醒拦截；如劝阻无果，则会触发15分钟的转账冷静期，最大程度保护客户资金安全。

三是事后风控，协助打击违法违规行为。针对已经发生的风险事件、可疑案例和客户投诉，财付通利用智能化事后风控进行审核、排查和打击，并及时向相关部门进行报送和联动处置。同时，通过对新的可疑案例和新作案手法的分析和提炼，不断更新和完善风控策略、工具及流程，保证智能风控系统对各类新型高科技犯罪始终具备持续识别和打击的能力。此外，全流程智能风控系统利用基于资金流的黑产团伙挖掘工具，追踪资金链，定位衍生团伙，挖掘出团伙核心骨干和从犯，对诈骗团伙进行打击。

面对海量的用户和交易，智能风控系统能够高效、准确地实现全流程风控，离不开强大的计算能力。全流程智能风控系统通过分布式计算对海量数据进行批量加工和运算，针对时效要求高的场景进行实时计算，针对数据和关系处理进行图计算，此外还能够利用智能决策引擎对数据和模型分析结果进行智能化决策分析。根据整个风控流程的分析结果，结合相关法律和合规要求，智能决策引擎采取对应的处置方式。比如，正常交易可以及时顺利完成；对可疑交易则会根据轻重程度采取提醒、交易限额或交易拦截等多种措施；对部分恶意账户进行冻结或加入黑名单等处置。全流程智能风控系统在打击非法交易活动和相关团伙的同时，也保证了正常交易顺利高效进行。

反赌反诈需加强法律法规保障

数字支付背景下的反赌反诈是一项充满挑战的工作，不仅防范打击的对象千变万化，相关法律法规也存在滞后和空白，难以适应实际工作的需要。因此，建立健全法律法规体系是做好当前反赌反诈工作的基本保障。

首先，需要尽快建立账户处置冻结的具体规范和解脱机制，为支付机构处置违规账户提供必要的法律支持。支付机构为商业机构，在处理违规账户及采取风控措施时，存在部分用户的申诉和诉讼行为，导致支付机构面临很多客诉及法律风险。通过建立账户处置冻结的具体规范和解脱机制，可以为支付机构处置违规账户及采取延迟结算等风控措施提供法律支持，从而有效降低和化解市场矛盾。

其次，对通过第三方支付渠道的诈骗赃款如何返还受害者进行明确规定。近年来，通过第三方支付渠道进行诈骗的犯罪活动屡见不鲜，但现行法律尚未对诈骗赃款返还受害者做出明确规定。财付通公司参考《关于印发电信网络新型违法犯罪案件冻结资金返还若干规定的通知》，已建立了资金返还流程体系，并配合公安机关开展涉诈资金返还处理工作，目前已取得初步成效。但该通知主要面向银行业金融机构拟定，鉴于支付机构和银行业金融机构在实际业务上存在差异，建议后续进一步出台针对支付机构的相关指引标准。

最后，建议调整支付机构评级指标。通过正向引导和反向规范，强化支付机构反赌反诈工作标准。例如，可以将反赌反诈工作取得的成效与支付机构评级挂钩，从而形成支付机构加强打击违法违规账户的正向引导。

实践表明，借助支付科技的创新发展，市场主体可以更好地感知风险态势，更准确地甄别风险隐患，更快采取风控措施，建立与支付创新相匹配的高效风控机制，有助于增强对洗钱、欺诈、黄赌毒等违法犯罪活动的打击能力，助推风险技防水平不断升级，筑牢金融安全防护网。